文化
七月,來簪花吧
七月,雨下個不停。雨季的雨,一遍一遍地滴落到村莊。我們隨著雨季的雨走向了雨季的深處。不知道什么時候,雨水就順著房檐流下來,一遍又一遍地不斷給房屋變化著水晶幕簾。密不透風的天,不愿意給出雨何時來的一丁點消息。
雨停了,庭院里的晾衣桿上一排倒掛的水珠像一群蠕動在杏樹上的白介殼蟲,粘著衣桿不想松手。雨水里泡著萱草、泡著巖青蘭、泡著玫瑰……雨季的花朵個個水嫩,雨水是雨季給予花朵的高級嫩膚水。
我用村莊里的野花在院子里建了一個小花園,一鎬一鍬地栽培上?;ㄩ_了,單朵也就需要十幾日,多朵的要二十幾日??偸巧岵坏貌烧鼈?,愿意它們開在花園里,落在花園里。好像這樣,我才安心;好像這樣,我才沒有打擾到它們。它們把花艷艷地給這個世界,我怎么好意思拿來自己享用呢?更多的時候是坐在它們身邊,安靜地與它們一起“流淌”在時光的長河中。如果旁邊沒有人,這樣的時光是只屬于我與那些花們的。我貪婪地吮吸著整座花園里的甜蜜氣息,甚至花園里胡枝子叢下一朵小蘑菇的清香也沒有逃得過我的嗅覺。
簪花,是古代漢族女人服飾的一種,是往頭發上插戴鮮花、絹花或者是首飾花。從來沒想過這與我有什么聯系。在《古代中國服飾時尚100例》中,我看到兩位侍女頭戴花冠,上面鑲嵌了近百朵花,名曰:“一年景”,是把一年四季的代表性花卉都鑲嵌在頭飾中。顯現出四季花卉深得人心,人人無差別,古今無差別。在有花的季節,采些鮮花插戴在發髻上,笑靨生動,不知道滋生出多少本真的美。
去年六月底,我居住的村莊與河北交界的山巒上,建起了風力發電“大風車”。我與愛人、二姐和她的外孫女四人,決定爬山,目標是“大風車”方向。開車7分鐘,我們把車停在山腳下。即使這樣,我們到達山頂處的“大風車”也要一個小時左右。一段水泥路,一段土路,一段已經建好的石板路,還有一段正在等待鋪設石板的碎石路。道路的坎坷,再加上雨季的悶熱,我們爬行的過程有些艱辛。從小在村莊長大,我們熱愛山里的一草一木,村里發生什么重大的事都是我們關注的目標。登頂觀看“大風車”的想法在我們心里醞釀已久。邊走邊觀賞雨季的翠綠山色,還互相轉告著自己的新發現。我們老老少少,一路邊走邊玩,終于快到“大風車”的山頭邊上。眼見那里順著山脊有一片草甸子,我們急迫地想在那里休息一下,真的太累了。到了才發現山脊那邊的草甸子上滿是萱草花,黃黃的萱草花太多了。我們扔下書包,在草甸子上打起滾,再采幾支萱草花插頭上。草甸子中間有塊大石頭,正好是拍照的地點。黃黃的萱草花在我們發間起伏蕩漾,一會掉了,一會又繼續插上。歡聲笑語、各說各話,大家都沉浸在快樂中,像一群大山雀蹦跳、喳喳個不停。其實那片草甸子并不大,花朵也并不像公園里一樣密密麻麻。只是我們經過一個小時的辛苦跋涉,卻從未想過翠綠的雨季,山上會有如此這般的萱草花盛開。意料之外的驚喜才是驚喜。這樣的驚喜瞬間把我們“擊中”,瞬間把我們內心的童年喚醒。我們為什么不肆無忌憚地玩耍一番呢?
那一次的快樂是把花插在頭上,卻與簪花這樣高雅詞匯無關?;氐酱迩f,我也從沒有再次往自己頭上插花。還是老樣子,時不時地把采來的野花安靜地插在花瓶里,安靜地放在院子里的桌子上或者是屋內的茶臺上。
今年,時間又到了內心的一個節點,還是想再次去看那些萱草花。七月初的一天,天上分布著稀疏的薄云,正好是登山的好天氣。這次登山的目標是萱草花。登山的路已經鋪好,坎坷明顯減少,登山的路程和高度不會變,而我們的年齡確實又增長了一歲。登山的過程照樣充滿了艱辛與漫長,但當我們踏入那片草甸子的時候,還是看到了滿目的萱草花。這次沒有驚訝,而是滿心歡喜。我們沒有像上次那樣瞬間滾落進去,而是歡呼著、雀躍著,相對從容地走了進去。采花、戴花、拍照……身在其中,樂在其中。安靜的一片草甸子里的一片萱草花,再次讓我們折服在美的境界里。這才是我內心世界里的“奢飾品”,能讓我們自然地發出歡呼之聲的“奢飾品”。人性快樂地釋放,需要一片經過艱辛才能夠看見的萱草花。這樣的一片草甸子成了我心中的圣地。秋天這里還會有什么花呢?
前幾天,家里新房蓋好了,要請親戚們吃飯。大家早早聚集在一起,大人聊天,小孩子玩鬧。我便去小花園,拿著樹剪,剪了石竹花、藍盆花,照著鏡子,細心地把它們別插在卷發上。一邊是一字型石竹花,一邊是團狀的一束藍盆花。走出院落,二姐看見,眼睛都亮了。大哥的女兒邊夸邊拍照,我就順勢擺了幾個姿勢,沒有羞澀、沒有矜持。并表示,以后我多買些發卡,家里有喜事時,我給女人和娃娃們簪花。簪著鮮花開始新的一天,這才應該是村莊里人生活的樣子。
七月,給了我靈感,來村莊簪花呀。
來村莊簪花,又何必局限于七月。(韓瑞蓮)